山有木兮木有枝

2016040812:21
南方的薄霧總是濕漉漉的,連空氣也是粘粘的,稠稠的,似乎是蘸著飽滿的雨水和濕漉漉的靈魂。寒山寺佇在寒山朦朦朧朧的煙和雨裏,春天到了,寺裏的桃花開了,層層疊疊的花骨朵墜在蓊蔚泅潤的綠裏,泛著瑩潤的白或是軟膩的紅,似是暈開來的彤彤的飛霞,染醉了一方的水、一方的雲,我突然想起那年初遇他時,似也是這樣的桃花,這樣的春雨。







那個時候,三月的雨才剛剛落下來,打濕了原本寡淡的素白的寒山的冬,草裏悉悉索索生起新出的芽,枝條上稀稀落落的迪士尼美語 好唔好花蕊裹著生氣零星地散著,結得硬實的冰也浸潤著暖暖的雨水開始化。河面不寬,卻長長地漫下去,似是望不到頭。我半屈著身子伸手在河裏鑿著冰,舀著水,涼涼的,偶有蘇醒的魚從掌心遊過,濕濕的,滑滑的,紅紅的細細的魚逆著水流往上游去,我用食指和拇指蜷成一個環,虛虛兜著小魚兒往上趕,小魚兒又噌噌噌地躲開了,我心下覺得萬分有趣,歡歡喜喜地追著趕著,忽地一抬頭,便看見他。







一個和尚,一個生得很漂亮的和尚。我不由多看了幾眼。







他就立在那裏,約摸三丈遠的岸邊,煙雨濛濛地籠著,好似立在山光水色裏。他的肩上閑閑地掛著一襲墨色的大氅,內裏隱約著了素白的長衫,分明之間襯得他頎長的身形愈發妥帖。雨水跳躍著,撲騰著,簌簌地落上他的衣,他的眉,他的眼,他好像是從戲本子裏出來的英俊小生,等候著哪家小姐前來相會;又像是靜夜裏白蓮生香的水月觀音,盞盞如玉。如此契合而矛盾的相融,我竟是看得呆了,直愣愣地佇在瀲灩的桃花紅裏,這紅仿佛上了臉,只覺得心裏慌慌的,亂亂的。







你在霧裏看山,我在山中看你。







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,轉頭朝著我的方向望過來,模模糊糊地笑了笑,似乎是對著我笑。我不由一慌,往後退了退,“哎呀”一個趔趄,竟失足滑進撲滿化了水的河灘裏,冰冰涼涼的河水瞬地浸濕了鞋襪,寒氣刺骨,心裏頭顫顫地打了一個激靈,我突然手足無措起來。而他的聲音清清的,朗朗的,帶著一般的安逸和從容就這樣悠悠地傳過來,“女施主,可是要過河?”







其實我原本是不過河的,卻是鬼使神差地應了。他比了手勢示意我走近,我的鞋襪濕透了,濡得潮潮的,可能是見我的步子走得極慢極扭捏,他頓了頓,輕笑了HKUE 認可性聲又快步上前,欠了身,屈膝半蹲在我身前,竟是要背我過河的樣子。我愣了愣,哆嗦著,“你,你,你是要……”卻半天吐不出個完整的句子。他微微起身,轉過頭來看著我,似乎是想了想才挑了眉笑著說,“是貧僧冒犯了。”







“不,不,不冒犯。”我只呆了一瞬,便極快地脫口而出,反應過來後又赧得繃直了五指急急掩面。他也意外了,似乎不自然地失笑,好一會兒才又蹲下身來,我心裏默念了句“阿彌陀佛”便輕輕地覆上他的後背,頭靠在他的肩上,又拿手環住了他的脖子,他的衣襟處有極淺極淡的檀木香,聞起來很舒服。







河面的冰漸漸破開了,淙淙的流水急促地歡快地淌起來,潺潺地柔柔地淌進我的心裏頭,酥酥的,麻麻的。他一步一步淌在河裏,河水並不深,只及他膝處,他走得極穩。我叫他,“和尚,”他顫了顫,卻沒吭聲,我笑著繼續叫他,“和尚。和尚,你為什麼要背我呀。和尚,你怎麼可以親近女色呢。”他似乎在笑,卻又慢吞吞地回答,“難不成貧僧現在得把施主擱下來麼。”說完便作勢向後仰了仰。我一驚,雖明知他不會就這樣撂下我,卻還是緊了緊環著他的雙手,笑說,“和尚不會的。”他倒也沒說話,我頓了頓,又問,“和尚叫什麼名字。”







“清諶。”







雖知不過是法號,我卻還是在心裏頭默默地念了兩遍,唇齒間喃喃繞著“清諶”二字,覺得好聽極了。河面不寬,他很快地就背著我到了對岸,我極不情願地從靜脈曲張手術他背上滑下來,他又說了句,“冒犯了”,卻頭也不回地便往前走去,竟是要直接離開似的。我叫他,“和尚,你怎麼就這樣走了。”他充耳不聞,依舊往前去。我急了,扯著嗓子便朝著他大喊,“和尚為什麼要背我,和尚怎麼可以親近女色呢。”他這才頓了步子,轉過頭來,表情似是很奇怪地瞧了瞧我,“貧僧已經放下了,施主還放不下麼。”







這對話好熟悉,我卻來不及多想,滿心思只有一個念頭,清諶,你說對了,我放不下。